2023年10月,应“彩虹领读计划”的邀请,诗人、画家、策展人孙磊教授与北京彩虹公益基金会一行来到云南省文山州砚山县魏桥彩虹之家。除了孩子们发放图书,孙磊教授还为“听湖文学社”的同学们带来了一场场精彩的讲座,和孩子们一起聊起理想和光明。2023年5月,为丰富孩子们的阅读生活,鼓励学生以书为友,进行丰富的课外阅读,养成良好的读书习惯,在山东魏桥创业集团、北京彩虹公益基金会的关注下,“听湖文学社”成立。此次,又对文学社团刊物印刷的相关事项和师生在写作方面遇到的问题进行了讨论。下面是孙磊教授对“魏桥彩虹之家”一行的回忆和感受。
云南的秋天是无声的,沉浸其中,仿佛是在水中潜行。从长水机场出来,一路晚霞夕照也是默默地让人心旷神怡。渐渐地,夜晚拉下了帷幕,像一场巨大的交响乐缓缓驶出了剧场,所有的观众都渐渐离散,只有微弱的星光如音符有一般明明灭灭地挂在夜空上,与我们租的一辆尼桑城市越野同行,并在高速路上沿着云贵高原不断攀升。在云南,我忽然发现,连夜都是清澈的,更何况那些山间孩子们的脸庞。此次目的地是云南省文山州砚山县,在山东魏桥创业集团和彩虹公益基金会的支持下,到山里给孩子们讲两节美术和文学课,让山里的孩子也能直接接触到沿海发达城市的教育。在基金会秘书长商凝瑶女士和杨梅老师的陪同下,一路南下,直达砚山。砚山县位于云南西南边陲,隶属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有汉、壮、彝、苗、回、瑶等十余种民族,在赶往砚山的途中,我们曾在一个山间小镇停顿,刚好遇到一个集市,路边摆满了各色民族特色的服饰、小吃、水果等,我在一个民族服饰的摊位上逗留了很久,那些绣品色彩斑斓、繁琐精美,单纯作为视觉审美的图像,都是非常精彩的。如果将这些装饰绣品集中在某个美术馆里,那真是一个绚烂的视觉迷宫。凝瑶和杨梅来过多次,一头就扎进乡间小吃中去了,她们买回一种了类似“糍粑饼”的食物,味道很奇特,似乎是一种民族味道,也就是说,民族首先是一种味觉的。砚山县因县城附近“山势颇秀,其形如砚”而得名。山的俊秀源自“南方的喀斯特地貌”,自砚山往北的丘北县,有一个叫做普者黑的地方,山湖连绵,风景旖旎,最为典型。普者黑是当地彝语,意为“鱼虾多的地方”,凝瑶解释说,以前人们在这里打鱼耕田,过着安逸宁静的日子,因此普者黑也有“幸福之地”的意思。想来偌大的世界,战争不断,纷争不断;微观的小世界,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哪有什么安宁与幸福呢?也许正是这样的状况使很多贫困落后的地方更加窘迫,更何况大部分年轻人都到大城市打工,乡下只留下老人和儿童,孩子的教育、老人的健康都成了不可回避的问题。凝瑶和杨梅她们因此才不断用基金会直接参与帮扶的方式,介入乡村教育的方方面面,这又是多么令人敬佩的工作,这是为孩子谋幸福的工作,也正是为了幸福而工作,才充满了幸福感。在普者黑的山水间,幸福显得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遥远。一路与凝瑶和杨梅翻山越岭,相谈甚欢,言语间始终洋溢着某种幸福的气氛。但这种幸福却不仅仅是欢乐的,经常伴随着某种现实的纠结与沉痛,他们资助过无数的乡村中小学生,每年都选一些到沿海发达城市游学,让他们亲身体验当代社会的发展与繁荣,让他们知道世界有多大,懂得学习多么重要。然而很多学生的处境堪忧,很多现实境况让成长中的孩子很难完成学业。比如X同学父母离异并外出打工,她只能寄住在爷爷奶奶家,爷爷酗酒,奶奶腿脚不好,无暇顾及她,整个小学她几乎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现在初中了,作为女孩子她十分敏感,女性发育期间的各种情绪不断击打着她,凝瑶和杨梅特别懂得像她这样的孩子,路上细心地购置了很多女性用品。还有很多例子与当地风俗有关,比如早婚现象,甚至十二三岁的孩子就结婚生子,使这里的中学教育生源逐年递减。对我而言,这几乎是残酷的。我们去的中学是一所离县城不远的一个乡镇初中,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条件也还不错了,教学楼和操场虽然略显简陋,也还过得去。云南省文山州砚山县教育体育局马主任带领我们一行6人一进学校大门,王校长就热情地拉住了凝瑶的手,她们像极了一对姐妹,可见凝瑶是常客,基金会对学校的资助也是长期的。上午在一间教学活动室里进行座谈,里面坐满了各年级学生,后两排还有很多老师。王校长简约做了开场白,一部分文学社和美术社的学生就开始朗诵她们的优秀作文。作文的主题主要是关于祖国、母亲、家乡等题材的,充满了美好的愿望,将家乡生活的艰辛转化为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教育在这里就是一种内在的能量,它能使孩子们相信未来,相信自己的能力能够创作美好的未来。于我,那个未来并不是远方的,而是不断改善的此地的现实,而是一个人在现实中平安幸福的普通生活。他们逐个上台朗诵,除了校服,我发现很多学生都穿着自己民族的服装,风格各异,很是耀眼。我还小声询问王校长他们服饰所代表的民族,有苗族、壮族、彝族等等,她还告知我那些衣服基本都是家长一针一线做的,不是街上卖的。我很诧异,这么绚丽多彩。她接着解释:大部分学生穿校服主要是家里贫穷的原因,做得起民族服装的学生一般家里条件也还可以。一下子,我感到一阵心痛,大部分学生都穿着校服并不是学校的规定严格,而是校服也许就是孩子们最结实耐穿的服装了。这让我对凝瑶和杨梅的工作更加充满敬意。听湖是学校旁边一个巨大的水库的名字,基金会资助学校文学社创办了文学刊物就定名为《听湖》,这是一个极为浪漫的名字,在山间听到湖的声音,就仿佛是在偏僻的乡村听到世间各地的时代浪潮,这的确让人心动。文学美术是天然的精神滋养,是黑暗中的光,当《听湖》递到我们的手中时,光就照亮了孩子们的愿望,西蒙娜·维依说得好:“如果你有愿望,如果你的愿望是光明的,那么,对光明的渴望,就会产生光明。”我给孩子们上了一堂文学美术的课,那是关于“光”的课程,我深情地讲述着这一切,尽我的所能让孩子们认识到世界的辽阔,精神的深湛,美与自然的伟大……,让他们在实践中逐步学会观察,学会倾听,学会感受,学会想象,学会提问,学会思考,学会成为一个有光的人,让自己的家乡更灿烂。时间很快,一堂课很短,耽搁了孩子们的午饭,但那些相识的孩子围着凝瑶和杨梅,久久不肯离去,像围着他们的母亲,女孩依偎在她们的身边,男孩们羞涩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笑着回答着凝瑶和杨梅关切的问题,他们需要这样的关切,需要这样的亲情,这是他们学习的动力。因此,离开显得如此残酷,如此难以割舍。我们终究要把它们的世界还给他们,终究要让他们坚韧地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断精进,成为他们自己的神。回程的路上,我们仍沉浸在那些孩子的故事中,路过滇池时正值黄昏,晚霞漫天,碧波荡漾,湖水在夕阳的照耀下,像“一整箱刀尖在闪光。”虽然仍是无声的,但显然更加沉重,力量一点一点在我们心中燃烧起来……